阴桃花
暮春的雨丝裹着几分料峭寒意,将青石板巷口的老槐树浸得发亮,我缩着脖子往家走时,忽见墙根处一簇异样的粉白——那是株开在背阴处的桃树,花瓣比寻常更薄些,透着瓷器般的冷光,像是谁把月光揉碎了撒在枝桠间,这便是村里人谈之色变的“阴桃花”。 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,是在十岁那年的夏夜,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,奶奶摇着蒲扇坐在竹椅上,烟袋锅里的火星子明明灭灭,隔壁王婶来借醋,顺口提起后山乱葬岗新冒出来的花:“老辈人说,那地儿死过没名堂的女鬼,怨气郁结久了,就化作这种只长在背阴处的桃树。”她压低声音,眼角瞟向窗外浓重的夜色,“开花时看着鲜灵,可每片花瓣都吸着脏东西呢。” 彼时我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,直到次年清明扫墓归来,特意绕道去看那株传说中的阴桃花,它生在杂草丛生的陡坡上,周围没有旁的树木敢与之争抢阳光,孤零零地擎着满树浅绛色花苞,走近了才发现,那些看似柔嫩的枝条竟如铁丝般坚硬,指甲盖大小的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靛蓝,最奇的是花香,不似普通桃花的甜腻,倒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腥涩,像陈旧棺木里渗出的气息。 真正让我脊背发凉的是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,乌云压得极低,雷声在头顶炸响时,我分明看见那棵阴桃花的树干微微颤动起来——不是被风吹动的那种摇摆,而是自内而外的抽搐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,雨幕中忽然闪过一抹惨白的身影,定睛细看竟是个穿素衣的女子,长发披散遮去半张脸,唯有一双眼睛红得滴血,她伸手抚过最低垂的那枝花朵,指尖所触之处立即凝结出黑色的露珠,顺着花瓣滚落进泥土里。 后来我翻遍县志才知晓,此地百年前确曾发生过一起惨案:富商强娶贫家女为妾,新娘在洞房夜悬梁自尽,尸身草草掩埋在后山,陪嫁的桃木梳不知何时发了芽,渐渐长成如今这模样,老人们说每逢月圆之夜,就能听见树洞里传出女子呜咽,而那些贸然折枝的人,总会在梦里见到相同的场景——素衣女子站在镜前梳妆,铜镜里映出的却是森森白骨。 表弟阿强不信邪,趁着酒劲折了根带花的枝条插在酒瓶里,当夜他就发起了高烧,胡话连篇说有个穿红绣鞋的女人追着他跑,第二天清晨,人们发现他脖颈处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抓痕,像是被无数指甲掐过,村医对着那些伤口直摇头:“这不是虫子咬的,倒像是……”后面的话他没说完,只是反复念叨着要准备艾草和雄黄。 最离奇的是李木匠家的遭遇,他家新房恰好盖在阴桃花正南方位,奠基那天刨出的土里混着缕缕白发,起初谁也没在意,直到某天夜里,全家老小同时梦见那个素衣女子站在床前梳头,次日清晨,李家小儿子莫名跌进井里,捞上来时掌心攥着片枯萎的桃花瓣,从那以后,每当夜风掠过院墙,他们总能听见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,从四面八方涌来却又找不到源头。 如今每每经过那条小巷,我仍会忍不住望向墙根,不知何时起,那里多了圈矮矮的竹篱笆,上面缠满五色丝线,卖豆腐的张婆告诉我,这是新搬来的退休教师所为,老人戴着老花镜蹲在篱笆旁培土,见我驻足便笑道:“世间万物皆有灵气,端看人们如何安放这份灵性。”他的银发被夕阳染成金色,身后是摇曳生姿的阴桃花,此刻看去竟少了几分诡谲,多了些许超脱尘世的淡然。 或许正如老人所言,所谓吉凶不过人心映照,当我们不再以猎奇的目光注视它时,那株汲取了百年孤寂的桃树,也不过是天地间又一处倔强的生命罢了,只是每逢雨季来临,我仍会想起那个暴雨中的素衣身影,想起她抚摸花瓣时滚落的黑露——有些伤痕即便跨越生死,也始终需要被温柔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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